服务中心和活动中心仅仅一路之隔,陈可卿却可谓走得异常艰难和漫长。
但请注意,漫长在此处并非作为修辞使用,仅仅只是再现事实。因为她走的实在是太慢,亦步亦趋还走两步退一步半,像是在学校门口耍着任性的小孩子。
而我们的家长……我是说男主角林未都,却仅仅只是跟着她的步伐。
她进一步他进一步,她退一步他便也退一步。
不开口催促也没先行而去,很耐心地陪她做着这个名为徘徊的游戏。
其实时间已经不算早,四点五十下课的铃声在三十分钟前就已响过。
满打满算大概二十分钟那几个人就可以到活动中心,事实上,林未都他们刚从服务中心出来,就已经可以听音乐声,还是那个相当有分贝的音响,也还是那首叫more的曲子。
那自然就是从活动中心传来的,活动中心一层大厅关门却不关窗,根本不会限制音响的发挥。
于是,5点整就已经从服务中心出来的陈可卿,用了足足二十分钟还没能跨越过这条实际仅宽五米却好像漫长的没有边际的路。
心到达不了的地方,大概就会真的找不到方向。
林未都非常有信心她会在这里直耗到那几个人训练结束各自散去,然后用非常僵硬的笑容对自己说类似于“啊啊真不巧啊,人都走了~”之类的话欲盖却弥彰。
所以林未都直接大步子走到路的另一侧,在陈可卿突然变得慌张的眼神下,他转过身来,正对着陈可卿。
仅五米宽的路把两人隔开,正如隔开活动中心和服务中心。
林未都的影子就在已近傍晚的太阳下,投在面前的路上,陈可卿低下头盯着林未都的影子。
那是已经拉得很长的影子,就像面前这条路一样,被拉得好长好长,走都走不完。
两个人进行着耐心的拉锯,陈可卿等他回来,林未都等她过去。
“过来吧。”
“……”
“没事儿……”
“……”
“你真的不过来啦?”
“……”
“就在那儿站着?你想站到什么时候?到她们都走了?还是到明天早上?还是到你浑身连根头发丝都看不见的时候?”
“……”
……
一阵沉默。
林未都其实很不想演这样的戏码,但他这时候只能庆幸这是饭点,这条路暂时不会有人经过。
“对着一条路耍任性没意思的吧?”林未都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你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才终于收拾成你现在这个样子,你手里还提着精心准备的蛋糕,我是说我精心挑选的蛋糕。再看看你的手,那是芊慧姐赶过去给你送的手套,再看看我,我一夜没睡陪你一天最后陪你来这儿,来这儿不是来隔着条路大眼瞪小眼的吧。”
“我没说不去!”陈可卿红着脸申辩,还保持着低头的姿势。
“那你过来啊。”
“……”陈可卿还在做着无声的抗议。
“……好吧,那我们回去。”林未都说着就要过来。
“你别过来!”
林未都收回迈了一半的右脚,静静地看着陈可卿,期待着她的反应。
但还是沉默。
林未都有些耐不住性子,他很不喜欢沉默,他很不喜欢女生的沉默,因为那往往意味着麻烦的开始。而且那还是他摸不透的麻烦,要为之烦恼的麻烦,是说了是又要说不是,说不是又要说是的麻烦。
他已经太疲于应对这种麻烦,但他却不得不在这里用耐心一点点消磨着这样的麻烦。
消化了一下心里的情绪,林未都再次开口。
“过来吧。”
投射在路上的影子向着陈可卿伸出了影子的手,“我和你一起过去。”
“……
……再……等我一下,就一下……”陈可卿终于有了回应。
在下了好像必死的决心,放空大脑做了几个深呼吸之后,陈可卿突然朝着林未都跑了过去,仅仅五米的距离,她竟然用跑的。
刚刚还在犹豫不决连一步都不敢迈出来的某人,此时却像一只炸了毛的猫一样扑过来,着实把林未都也吓了一跳。
利落地在林未都面前停下,她终于抬起头来,带着七分埋怨的表情挤出来一个倔强的笑脸,然后伸出右手搭在林未都的手上。
仅仅蜻蜓点水一下之后她收回手。
“你……不许进去,我自己来。”
林未都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提议才是惹恼了这只小猫的原因,这是一只相当不服气的小猫。
林未都无奈地笑笑,索性把还没放下的手指向活动中心的前门,并且伴以哈腰的动作。
“那我送你到门口,陈小姐。”
一得意起来就又耍起宝,陈可卿撅着小嘴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与帅气的转身不一样,她迈出来的步子仍旧小家子得可怜。
好在是有一步两步还能有第三步……她走得很慢,但她没有停下来。
到门口的这段距离对她而言仍然漫长,可不是没有边际。
……
对这段路程而言不算短的一段时间之后,陈可卿终于拉开了门,脑袋却不自然地扭过来看着林未都。
就像孩子在进校门前依依不舍回头张望一般的表情。
林未都则像个慈父一样温柔地看着她,还握住右拳比出一个鼓舞的手势。
陈可卿被这突然的滑稽手势逗笑了一下,那是和她的穿着完全不搭调的笑容,是和文艺知性完全不沾边的小孩一般的烂漫。
掩着笑她抬腿进去,在关门的时候又多看了林未都一眼,那个家伙此时还算温柔的脸很给她安心的感觉。
然后转身便是她最不愿意面对的地狱,以及几个正在火辣地跳着舞的牛头马面。
最前面领舞的那个自然就是阎王李潇雨。
曲子结束的间隙陈可卿犹疑地靠近,然而几个人却像没看到一样仅仅瞅了一眼便不再多看。
但其实这无视只是因为陈可卿一身打扮太不陈可卿了,要是穿着jk晃着双马尾进来的话,用余光也能认出来。
步伐犹豫,嘴巴也实在张不开,陈可卿就这么硬生生地等到了音乐再响起。
陈可卿心想又要等到音乐结束了,便只好低下头干等着,两只脚来回一抬一落,和自己玩着全世界最无聊的游戏。
当一个人硬生生地在旁边低着头,左右脚还不断地抬起落下,落下抬起,持续了好几分钟的时候,换谁都该多留意两眼。
更何况是一块在舞团里待过不短时间的李潇雨。
但即使已经发现,情况却不会有任何改变,我们常说,无视是讨厌一个人最好用的手段。
这一曲结束,陈可卿挤出来一个生硬的笑容之后抬起来,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对着她们开口。
抬头却对上李潇雨冷冰冰的一瞥,勇气和没说出来的话一起卡在了喉头。
然后音乐又一次响起。
一鼓作气的道理陈可卿不是不懂,可第一口气就卡在嗓子眼没上来的她已经偃旗息鼓。
李潇雨实在是个好恶写在脸上的人,她不像林未都把好恶藏在心里,不挑明就永远不搬到台面上来讲。
而对于陈可卿来说,这可真是个难以对付的狠角色,是在第一回合就已经给予她致命一击的boss,真真儿的活阎王。
陈可卿只好又一次像藏头的鸵鸟一样把脑袋埋得很低,如果有可能的话,她真想像鸵鸟一样把头埋在沙子里。
又羞又恼又……没有勇气。
她下意识地又回头看,想要再一次从林未都脸上看到温柔,看到安心。
但玻璃门前面根本没有那位的身影。
失望地转回身来接着把脑袋藏到幻想的沙坑里,没看到想看到的脸,她这一回头又多收获了一些慌张。
她以为林未都已经走了,而林未都只是百无聊赖地蹲在门口一侧,从她那个角度看不见而已。
陈可卿进去已经快十分钟,林未都却根本没有听到有对话的声音,反倒这首more倒已经放到了第三遍。
大概父亲都会担心女儿在幼儿园第一天的表现,林未都其实心里也越来越不放心,他从未像此时此刻一般讨厌more这首歌,从未像此时此刻一样与陈可卿心意共通地盼望着这首歌能够马上戛然而止。
傍晚的时候其实天色转变很快,这个时节的夕阳眼看就要烧红了西边。
在有意的无视下,more响起了一次又一次,大分贝的声浪和越来越赤红的火烧云实实在在地烧灼着外一男里一女的耐心。
不知道重复响起了几次,也不知道陈可卿的左脚右脚抬起落下了多少回。
时间已经进入六点,落日即将要接触到海平线,已经吃过晚饭的男男女女也早已经围绕着这个活动中心开始了纷纷扰扰。你来我往的电动车和自行车在地砖上碾出了声音,穿在身上晃来晃去的五颜六色也交汇出了无力分辨的叽喳互语,但这些都掩不住那一遍又一遍的让人烦躁的舞曲。
从一次两次三次,从一次到又一次,从第三次到现在不知道是第几次!林未都不想做用时间估计次数的无聊又无趣的自我愉悦的游戏,他只主观地权当这已经是令人厌烦的第一万次。
还好……
这是最后一次。
结束后它再没响起,
终于解脱的林未都探着身子从门口往里面瞅,第一眼就看见的自然是狠命低着脑袋的鸵鸟陈可卿。
然后便是那几个人从空气一样的她身边一一走过的场景。
那是一种实则“我看见你”的“我没看见你”。
正如我们前面所说的,讨厌一个人的最佳手段是无视。
用无视来告诉你,“我看得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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